67.第六十七章_四嫁墨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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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柳书彦呆呆看着秦芃,完全回不过神来,秦芃的刀在他脖颈上割破了皮,带了浅浅的口子。

  “还不明白吗?”

  秦芃冷静道:“我是赵芃,借尸还魂成了董婉怡,然后又借尸还魂成了秦芃。”

  “所以,你死了两次……”柳书彦终于明白了,猛地反应过来:“你其实是赵芃?!”

  他一激动,往前了一步,秦芃的刀被逼着后退了一下,柳书彦这才意识到秦芃还用刀架着她,骤然出手。

  柳书彦出招的路子又快又狠,秦芃迅速和他过了两招后,刀就被对方直接卸下来。

  “我们不要这样说话。”

  柳书彦皱着眉头,将刀扔在了一边,心里早就翻起滔天巨浪,面上却还要强作淡定道:“不管你是谁,我们……”

  “你到底为什么杀我?”

  秦芃话一出口,柳书彦便愣了,他心里一寸一寸凉下去。

  为什么杀她……

  “六年前,我奉皇命……可是我没有杀你!”

  柳书彦猛地提高了声音:“赵芃你记得的不是吗?我杀你没有成功。”

  “可我死了。”秦芃冷冷看着他:“你在我身上划的口子,我中了醉梦,我死在十九岁,那年我正准备来北燕。”

  柳书彦说不出话来,身上有了冷汗。

  如果她是赵芃,那就意味着,是他间接性的,帮着别人杀了她。

  没有人会嫁给一个杀人凶手,无论他是有意无意。

  可他已经准备好一切了。

  他准备好娶她,他将自己所有阴暗的、不堪的一面亮给她,他以为他们马上就要成亲。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呢?

  怎么会有借尸还魂,还借尸还魂了两次这样荒谬的事呢?!

  “柳书彦,”秦芃冷着声音:“到底是谁杀的我?是姜家,是秦书淮,还是你?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柳书彦颤抖着声音:“你最后死于中毒……秦书淮说你是姜家杀的。我只在和你交手的那一晚见过你,然后我就连夜回了北燕,等候在琼州,等秦书淮一进入琼州,我就去接他。”

  “我甚至没见过你的尸体……只是秦书淮一直在找姜家报仇,我的探子也告诉我,你死于姜家下毒。”

  姜家给她下了毒,醉梦是最烈性的□□之一,一旦中毒根本无解,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死亡。

  可如果她是死于醉梦,为什么她记忆里,还有后续?

  她和柳书彦交手后没有任何症状,正常吃喝,然后就开始零零碎碎有些模糊,最后就是秦书淮用□□喂到她口里。

  秦书淮哭着给她喂药、她拼命挣扎的画面一直记在她心里。她以前时常从梦中惊醒,尤其是刚刚成为姜漪的时候,每次都心怀余悸,害怕得不行。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有这样强烈害怕惊恐的情绪,在极度不想死的情况下,一直推攮着秦书淮,秦书淮却执意喂她毒/药,这必然是秦书淮杀的她。

  然而今日她却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似乎并不是她想象那么简单。

  姜家参与了此事,秦文宣参与了此事。

  可白芷说是秦书淮杀的,她记得是秦书淮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秦芃心里跳得飞快,她突然想起来,柳书彦派了人去杀秦书淮,白芷也去杀秦书淮!

  秦书淮不能死。

  秦芃猛地转身,柳书彦追上来,秦芃怒吼了一声:“滚开!”

  柳书彦停在原地,秦芃静静看着他,好久后,才缓和下情绪:“柳书彦,我知道,当年不是你的错。”

  “可是柳书彦,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柳书彦僵住身子,秦芃转身朝着淮安王府跑去。

  她得去找秦书淮,尽快!

  她一路狂奔到淮安王府,冲到门口去拍打大门,门刚一打开,她就往里面冲,直接道:“秦书淮呢?!你们家王爷呢?!”

  秦书淮家下人几乎都认识秦芃,当初秦芃伪装成秦书淮小妾混入府里来这件事给了下人很大冲击,这次大家不敢随便给她放进来,便一路追赶拦着,着急道:“公主,王爷出府去了,您别着急,您稍等……”

  “公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秦芃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赵一提着鸟站在长廊里,看见秦芃,有些诧异。

  赵一作为影卫,一般是不随便出现在人的面前的。然而今天他放假,所以倒也算闲适,就像个普通侍卫一样,提着鸟逛逛院子。秦芃看见赵一,心里有些震惊。

  她自幼陪伴到大的侍卫,为什么没有像白芷一样为她报仇,反而是留在了秦书淮的身边?

  是因为他投靠了秦书淮,还是因为其他什么隐情?

  不过此刻她也顾不得其他,直接道:“柳书彦和白芷要杀秦书淮,他在哪儿?”

  赵一愣了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冷着脸道:“公主随我来。”

  秦芃跟上赵一,赵一将鸟交给下人,同时让人叫了江春,风风火火就往大堂走。他早就让人通知下去,到了大堂,江春已经让人在等着了,赵一同秦芃一面走一面道:“每年今日王爷都会出去,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他去的地方都是随意的,只能靠找。”

  秦芃点了头,立刻道:“分成两队人马,你跟我走,江春另外带一队人。江春顺着人在城里打听着踪迹找,我们出城。”

  她说的很熟悉,全然一副旧主的模样。赵一和江春对视了一眼,倒也没有戳破这层,迅速按照秦芃的话做了以后,赵一就跟着秦芃驾马冲了出去。

  出去后,秦芃询问道:“他出去时有带酒吗?”

  “带了。”

  “一个人?”

  “一个人。”

  “宣京最高的山是哪一座?”

  “东霞山。”

  秦芃驾马一转,就朝着东霞山去。

  她在寺庙里看见了她和秦书淮的名牌,按照如今她所听说的那样,秦书淮其实是一直在重复着她生前他们做过的事情。比如说月老庙里的名牌,就是她生前每年都要带他去寺庙里做的。

  以前乞巧节他们总是如此,逛月老庙,逛街,手拉着手爬上燕都附近最高的山,眺望整个城市。

  三杯两盏淡酒,笑看它晚来风急。

  赵一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习惯的,见秦芃在他面前毫不掩饰,他心里有了些答案:“公主为何觉得王爷一定在最高的山?”

  “当年我和他就是如此。”秦芃冷着脸:“每年乞巧节,都会去附近最高的山上去喝酒,度过这一年乞巧节。你那时候不也跟着吗,赵一?”

  赵一露出诧异神色,秦芃回头看了他一眼:“还听不出来?”

  “主……主子?!”

  “嗯。”

  “您怎么会……”

  “借尸还魂,”秦芃冷静道:“你跟着秦书淮,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是知道,但是并不知道……这居然是您……”

  “赵一,”秦芃一面打马,一面询问:“为什么会留在秦书淮身边?我死了,你该跟着赵钰回北燕了。”

  “我留在王爷身边,这不是您授意的吗?”

  秦芃仔细回想着,却始终想不起来她让赵一留在秦书淮身边,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她曾让赵一留在秦书淮身边。

  当年果然是发生了太多太复杂的事。

  她的记忆虽然零碎,但大多是能够联系的,她以为自己能窥见当年的真相,却到今日才发现,有太多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可是,到底是被她遗忘,还是赵一故意骗她?

  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母亲刚死那一年,她谁都不敢信,谁都不能信。

  柳书彦可能是杀她的凶手。

  那赵一未必不是秦书淮当年派给她的间谍。

  她不敢暴露自己不记得很多的事实,一旦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那么事情的真假就可以胡编乱造。

  她故作镇定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赵一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试探道:“公主之前不是一直对王爷剑拔弩张,怎么此次王爷有难,却主动相救?”

  “他没招惹我,我没觉得他该死。”

  秦芃站在一个政敌的角度来看,解释道:“而且,我还有事要问他。”

  赵一见秦芃面色不善,也就不再多问。

  而这个时候,秦书淮已经爬上山顶。

  此时月上中天,他坐在断崖边上,将赵芃的牌位放在一边,又将他在集市上的点心放在一旁摊开,将酒壶放在一边,到了两杯酒,一杯放在赵芃牌位面前,一杯握在手里。

  “芃芃,”秦书淮声音温柔:“今年七夕又到了,街上出了一些新点心,我想你会喜欢吃,买了一些,你尝尝吧。”

  月光洒落在山崖上,秦书淮坐在地上,靠在身后松树上,眺望远方。

  远方依稀能看到云雾笼在繁华的宣京之上,秦书淮目光里带了怀念。

  “芃芃,来齐国六年了,你想北燕了吧?我记得北燕的都城,和齐国不一样,它方方正正的,看上去不如宣京精致,但是却有一种很大气的感觉。你想不想回齐国啊?想的话,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去看看。我们说好,只是回去看看,不能留下。我不喜欢赵钰,我年少时候说他狼崽子,你说我骂他,其实吧,我真的觉得,他就是个狼崽子。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说不出理由,可是齐国吧,我不会让你回去了。”

  说到这里,秦书淮倒了酒,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算了,如今你也已经是秦芃了,齐国的长公主,哪里能说去北燕就去北燕?”

  “芃芃,”秦书淮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活着好,还是死在六年前好。”

  “你死去这六年,我觉得自己陪着你死了。可如今你活了过来,我却发现,我真的该死了。”

  说着,秦书淮对月举杯,高笑出声:“秦书淮无父无母,无师无友,无宗亲长辈,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独行于世……”

  秦书淮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唯有发妻,赵芃。”

  “仅有发妻,赵芃。”

  如今连赵芃都没有了,秦书淮还有什么呢?

  秦书淮有些茫然。

  便就是这一刻,他听见身后有利刃破空而来!

  秦书淮猛地回头,一把捏住飞来的羽箭,与此同时,十几道剑光破空而出!

  那些剑光织成密网,秦书淮袖中长剑横扫而出,广袖将赵芃的牌位卷席进袖中,提剑冷声开口道:“来者何人?”

  对方没有言语,剑光直接扑来。

  来的人统一黑色长衫,银色腰带,脸上带着面具。

  秦书淮神色一冷。

  这个装束他依稀有印象,很多年前,他带着赵芃回北燕,他有一日不在,赵芃被刺客独袭,赵芃曾和他描述过这样的装饰。

  秦书淮剑光越冷,直接朝着腰带上铁环内最少的一个坠饰之人冲去。

  他看出来这些人是根据铁环之内的坠饰区分等级,一般而言越是往上走的人越少。

  这些人人多势众,秦书淮独身当然是无法抵挡,然而他打算擒贼先擒王,同时放出一个信号弹。

  秦芃们看见天空骤然亮起,赵一立刻道:“是王爷。”

  “快!”

  秦芃大吼出声,朝着信号弹的方向奔跑而去。

  秦书淮一剑挥砍向带着玉的男子,其他人立刻识破了他的意图,追着他就冲了过来。

  秦书淮侧身闪过,只盯着一个目标,不依不饶。

  这些人和赵芃的死有关系。

  赵芃的死他还没查清楚,他得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剑锋划破秦书淮的衣衫,这些人明显都是专业杀手出身,剑上都淬了毒,秦书淮小心翼翼躲避着剑锋。

  为首之人看出秦书淮一心抓他的意图,干脆直刺而去,秦书淮见机会一个翻身抓住对方手腕,对方剑尖从秦书淮手背划过割痕。

  便就是此刻,一声犹如杜鹃一般的哨声响起,那些刺客剑微微一顿,为首的人朝着秦书淮一脚踹去,与此同时,暗处冷箭朝着秦书淮猛地射来!

  秦书淮反手抓箭,对方借此机会用蛮力挣开了秦书淮,而后迅速抽身,在秦书淮还来不及反应前,所有刺客就如泥鳅一般退走而去。

  秦书淮却不肯放过他们,追着那个首领就冲了过去,便就是此时,秦书淮身后羽箭再来!

  这一次对方连射三箭,秦书淮被逼回头连斩两箭,这时候他觉得身体有些麻痹,第三箭却是借由着前两箭相撞,射出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贯穿了秦书淮的肩头。

  杀手也就在此刻溜走,秦书淮用剑支撑着自己,怒喝出声:“出来!”

  对方不动,秦书淮感觉眼前有些发黑,他勉强撑着自己,艰难道:“白芷,我知道是你,出来!”

  白芷没说话,她躲在暗处,再一次搭箭。

  “我知道,你觉得是我杀了芃芃。”

  白芷的箭微微一顿,秦书淮沙哑着声道:“可我说了,是她让我杀……”

  “闭嘴!”

  白芷怒喝出声,羽箭骤然飞出,秦书淮听着风声疾驰而来,他眼前发黑,踉跄着勉强推开,却一脚踩在了碎石之上,往悬崖下落了下去。

  也就是那片刻,一只手骤然出现,死死抓住了他。

  那只手很细,很温暖,和他记忆里一样。

  十二岁那年他被其他皇子欺负,不小心从高塔上坠下,也是那个人这么抓住他的手,死活不肯放开。

  那时候她很瘦弱,冷宫的伙食让她长期营养不良,她的手仿佛只剩下了骨头,抓着他,一点一点往下滑。

  北燕的寂空塔很高,风呼啸着吹过来,她被他拽着,一点一点往前挪,她死死用腿盘住另一头的柱子,一直没有放手。

  “秦书淮,”那时候,她眼里仿佛带着火焰,将他整个世界燃烧得都明亮滚烫:“你别放手。”

  她哑着嗓子:“我拉着你,我不会放手。”

  她说不要放手。

  从那一刻开始,或许他就许下心愿,这一生,他都不会放手。

  如今十五年过去,那双手再拉住他。

  他本坠阿鼻地狱,徘徊无尽深渊,他本无法可渡,无路可行,这双手又再破开生死迷雾,死死拉住他。

  “芃芃……”——

  山风袭来,哪怕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哪怕对方的身形已经变得模糊,他却还是忍不住笑开。

  看着秦书淮的笑容,秦芃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拉紧了他,大吼道:“你别放手!”

  秦书淮微微一愣,随后沙哑着声,捏紧了她的手。

  “好,”他声音里带着暗哑和颤抖,仿佛是极力克制着:“我不放手。”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放手。

  秦芃拉着这个人,身后赵一扑了出去,和白芷纠缠起来。秦芃一手抓着秦书淮,一手撑住自己,慢慢拉着秦书淮往上起来。

  秦书淮用脚试探着旁边的借力点,在秦芃用力那一刻,猛地往墙上一蹬,便接力跳了上来!

  他上来时力道太大,直接就将秦芃压倒在地上。秦芃小声“哎哟”了一声,随后便听到旁边白芷怒道:“赵一,枉公主当年对你这样好,你居然还是成了秦书淮的走狗!”

  “白芷。”赵一叹息出声:“我说了,这是误会。”

  “这不是误会!”

  白芷提剑,怒道:“我就问你,最后那碗毒/药是不是秦书淮喂的?!”

  “什么毒/药?”

  赵一微微一愣,秦书淮刚缓过来,正想张口,一口污血就喷了出来。

  秦芃被那血溅了一身,旋即反应过来,立刻点了秦书淮的穴位,背着秦书淮便往山下道:“走!”

  此刻没时间同白芷纠缠,秦芃也不在意白芷和赵一如何善了,她背着秦书淮一路狂奔下去。

  秦书淮被秦芃背着,气息有些乱了。

  他好想开口同她多说几句话,然而血涌在嘴里,却发不出声来。

  他的血一口一口呕出来,浸透了秦芃的衣服,秦芃整个人都在颤抖,沙哑道:“秦书淮,你撑着点……”

  “你别死……”

  “我还有好多事问你啊!秦书淮你别死啊!”

  秦芃感觉这一生没有任何一条路比这条下山的路更漫长。

  她狂奔在路上,刚到马车,就看见柳书彦站在马车边上。

  秦芃一看见他,便直接冲了过去,反手将刀压在他脖子上,冷道:“解药!”

  “我就是来给你送解药的。”

  柳书彦苦笑。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秦芃着急抢了过来,将秦书淮放在地上,从瓶子里抖出一颗药来,塞进了秦书淮的嘴里。

  秦书淮吃下药后,脸色慢慢好转,柳书彦站在一旁等候着,好久后,等秦书淮气息平稳下来,秦芃猛地瘫软下来。

  “他没事了吧……”

  秦芃喃喃出声:“没事了吧……”

  柳书彦看着面前人,苦笑不语。

  她失神的眸子抬头看向他,他终于无奈,蹲下身来,拍上她肩头,叹息声道:“他不会死了,你放心。”

  秦芃听了这话,慢慢回了神,垂眸看着躺着的人,沙哑道:“将他抬上马车吧。”

  柳书彦应了声,同秦芃一起将秦书淮抬上马车,然后朝着淮安王府赶过去。

  上了马车后,两个人都很安静。

  好久后,柳书彦慢慢开口:“我本来以为,你想杀他,杀了他,我们两个可以在一起,从此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秦芃抬头看向柳书彦,柳书彦在笑,眼里却仿佛是哭着一般。

  “赵芃,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

  “对……”

  “没什么对不起,”柳书彦垂下眼眸:“感情的事,没谁对不起谁。只是我来得太晚。”

  “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这叫缘。”

  “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这叫孽。”

  秦芃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沙哑着嗓子道:“我是真的,想要嫁给你的。”

  “你明白一个人死了一次又一次是什么感觉吗?”

  她抬头看向柳书彦,艰难笑了起来:“一个人走在这个世界里,我特别孤独。我特别想有一个人,能陪着我把路走下去。”

  “他给我一个新的世界,一片新的天地,一种新的可能。你曾经让我看到这种可能性。”

  “作为董婉怡和你通信的时候,你给秦铭讲课的时候,你带着我吃饭、游湖、聊天,那时候我都觉得,其实日子这样过,真的很好。”

  柳书彦没看她,垂眸张合着折扇。

  秦芃沙哑出声:“如果你和我的死无关,”秦芃看着他,含着眼泪:“我是真的想嫁给你的。”

  嫁给他,哪怕无关爱情,那也是一段新的人生,一场新的旅程。

  她会对他好,她会有个家庭。

  柳书彦没有说话,好久后,他沙哑着嗓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当年,”秦芃斟酌着用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千里迢迢从宣京来杀我?”

  “当年文宣陛下召秦书淮回京,其实是无奈之举。宣帝仁德爱民,广受爱戴,靖帝余党其实也是因为相信宣帝会善待靖帝之子,才肯忠心辅佐。召秦书淮回京时,丞相并非董明,而是靖帝的老师,邵易。”

  “宣帝希望邵易让权,两相争执,最后邵易提出条件,他可以告老还乡,但要求宣帝接秦书淮回国,以亲王善待。宣帝同意后,迎秦书淮回宣京,同时邵易放权,让丞相之位于董明。”

  秦芃听着,大概明白的秦文宣杀她的原因。

  “一个前太子,有老臣扶持,还娶了一个北燕公主。这个北燕公主甚至还有一个很可能当皇帝的弟弟,如果她弟弟当了皇帝,你觉得这个前太子将会有多大的威胁?”

  柳书彦抬眼看秦芃,秦芃闭上眼睛,说出结果:“北燕随时可能出兵帮助这位太子谋权。文宣帝无法容忍这样的可能性。”

  “先帝可以接受内乱,可以接受手足相残,却绝不能允许齐国有成为北燕傀儡国的可能性。靖帝当年弄得国家风雨飘摇,被北燕长驱直入直取宣京,以唯一一位天子血脉为质,划十六州求和,你以为,这样大的屈辱,齐国说忘就忘吗?”

  柳书彦言语激动起来:“我齐国天子百姓忍辱负重,花了十多年时间才走到与北燕商讨条件的位置,岂能容忍因宫闱之乱,让国土再落他人之手?!”

  “所以,”秦芃冷静下来:“你便是秦文宣下令杀我那把刀。”

  “董明谏言,陛下下令,我领队执行。”

  柳书彦垂下眼眸,按住因激动微微颤抖的手:“事实上,早在秦书淮归来之前,先帝便暗中许诺过秦书淮,只要他愿意和你和离,归来之后,愿将长乐公主许配给他,可被他断然拒绝。他说,秦书淮谢过皇恩,但质子之身,难以般配,玉阳公主于危难下嫁,此生此世,唯妻赵芃。”

  长乐公主是当年太子的长姐,若无意外,日后太子登基,长乐公主便是长公主。

  齐国的长乐公主和当年北燕无权无势的玉阳公主比起来,其地位悬殊,是人想想就明白。

  而姜漪虽然比玉阳公主能给秦书淮更多,可和长乐公主比起来,却还是差了许多。

  当年宣帝以长乐公主相许,秦书淮就能断然说出“唯妻赵芃”,又怎么会在之后为了区区一个姜漪,就毒死赵芃?

  赵芃心里有些惶恐,她压着自己翻天覆地的心绪,故作镇定道:“后来呢?”

  “秦书淮是个聪明人,”柳书彦看着窗外,语调冷静:“他明白先帝顾虑,于是修书告知陛下,他无意皇位,绝无争夺之心,到齐国之后,绝不涉政,只求一隅之地,教书育人,养老至终。”

  秦芃听着,捏紧了拳头。她突然发现,原来她不知道的那些年,秦书淮做了这样多事。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他在她面前,永远那样淡淡的模样。你猜不透他喜欢你,还是不喜欢。那么多年,他连一句喜欢都吝啬给她。

  可这一天,秦芃却觉得,过去仿佛是被人翻天覆地掀开,她被迫正视着那些她从不知的真相。

  原来那个人在年少时,就已经为她放弃过这样多。

  “既然他都已经这样说了,”秦芃低着头:“为何还不放过我?”

  “他如此敏锐,宣帝欣赏。便让人去查他,知晓他的才能后,宣帝起了爱才之心。若这样的人不为国所用,太过可惜。可你存在,那必然是他最大的阻碍。”

  “所以就杀了我。”

  秦芃觉得有些可笑:“因为你们欣赏他的才华,因为你们想让他报效国家,所以我的性命便如蝼蚁一般任人踩踏,所以你们可以高高在上随意决定我的生死是吗?!”

  秦芃猛地捏住了柳书彦的衣领,怒吼出声:“你知道我有多艰难才走到那时候吗?你知道我经历过多少苦难……我在冷宫被人欺负的时候,我被人辱骂的时候,我亲手毒死母亲的时候,我还能忍着屈辱忍着艰辛扛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你们以为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一直想着,终有一天,这条路我会走过去。”

  秦芃眼里蓄满眼泪,哑着声音:“我觉得我终有一天会得到我的幸福,会远离这样的日子,我好不容易等到了……柳书彦……”

  她浑身颤抖:“我好不容易走到我一直等着的那天,我嫁给了秦书淮,有一个爱我的人,有一个平静的生活,没有人欺负我,没有人陷害我,你来杀我前一晚,我还在想着,我想有个孩子……”

  秦芃颤抖着放上自己的肚子:“我还想着,我要和秦书淮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当他的封地,我还想着我要去很多地方,我想帮很多人……”

  “我规划了我的人生,我马上就要有一个很好的人生,可都被你毁了!”

  秦芃一拳砸了下去,一拳又一拳,伴随着她压抑许久的爆发:“都被你们毁了!毁了!”

  她做错什么了呢?

  她什么都没做错。

  只因为她是北燕的公主,她嫁给了秦书淮。

  只因为秦书淮颇有才能,他们欣赏。

  他们猜忌她,他们害怕她,所以就决定杀了她。

  太荒唐了。

  一个人的生命有多么宝贵,她生命承载着多少努力,多少期望,在这些人眼中,在大业面前,都分文不值。

  “我从来没想过要对你们齐国做什么……”

  秦芃失去了力气,慢慢滑落下来。

  “只是我嫁给了秦书淮,我没有地方去。如果那时候,你们告诉我,要和离,我也是愿意的。”

  “或许是吧?”

  柳书彦拿出帕子,按在自己被秦芃砸出血的眼角,面色平淡:“那时候我们也举棋不定,后来董明拿出了一个折子,是从北燕来的。”

  “我不知道是谁,但那个折子详细记叙了你生平做过的事。你如何从冷宫走出来,你陷害其他嫔妃,你为权势嫁给封峥,因失了清白被迫嫁给秦书淮。”

  “桩桩件件,本该是北燕宫廷不该为人所知的丑事,却都在里面。面对这样一位公主,我们不敢冒险。”

  柳书彦言语平静:“赵芃,你说你无心权势,你不会做出对齐国无害之事,如今我信。”

  他抬眼看她:“我信你心地善良,我信你当年是被逼无奈。可当年看见那张折子,没有人会信。”

  “一个如此贪慕权势阴狠毒辣的公主,嫁给齐国的前太子来到齐国后,会什么都不做吗?尤其是那时候我们已经预料,赵钰极有可能登基。”

  “若赵钰登基,以你和赵钰的感情,我想,赵钰想做什么,你都会帮他做,对吗?”

  秦芃没说话,好半天,她嘲讽笑开。

  “连我和阿钰的关系都查得这样清楚,我是真想知道,到底是谁……一定要把人逼到这样的程度?”

  柳书彦摇头。

  “信是董明拿来的,我不知道。”

  秦芃沉默,她坐在马车车板上,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柳书彦抬头看着车帘,沙哑着声应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

  “走出这个马车,你以后再问,我也不会回答了。”

  秦芃听着他的话,抬头看他,柳书彦苦涩笑开:“我会申请外调,你若不愿,我便不回来。”

  “你……”秦芃微微一愣,柳书彦看着她,半蹲下来,和她一样高。

  “赵芃,”他盯着她:“如果我没有家族,如果我不承担那么多人生死的责任,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把命给你。”

  “我不比秦书淮差。”

  他含着眼泪,说得务必认真:“如果我在他的位置,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我喜欢你,不比他少半分。”

  “我知道……”秦芃沙哑开口:“我知道的。”

  “对不起。”他颤抖着声音:“我当年,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杀你。”

  如果不是皇命难为,也没有人,会对那个烛火下绣着特别丑的鸳鸯却还绣得一脸开心的姑娘下手。

  他想触碰她,却不敢,只能盯着她,艰难道:“原谅我。”

  秦芃看着他,好久后,她点点头。

  “其实……死了太多次,”秦芃苦涩笑开:“我也早已没那么在意了。你也不用申请外调,我方才激动了些,我终究也不是你杀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放在心上。”

  他沙哑出声:“赵芃,我害死了你,这是我一辈子的孽。你原谅我,但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只是赵芃……”他抬起头来,眼泪落下来。

  他感觉自己居然能清晰想起当年在北燕第一次见她。

  那时候大家都还是少年,她坐在烛火下,绣着一只特别丑的鸳鸯。

  他趴在房梁上看,心里想,怎么有人能绣得这么丑。

  旁边丫鬟笑话她:“公主,您绣的这是什么呀?”

  “鸳鸯呀。”

  丫鬟咯咯笑起来:“您这是绣了做什么?”

  “送秦书淮,”她扬起下巴,满脸骄傲:“今天有姑娘给他送帕子,我要让他看看,我也是会绣鸳鸯的!”

  他趴在房梁上听着,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提醒那个姑娘,绣这么丑,真的没什么好骄傲的。

  但那时候,他也觉得,有一个姑娘惦念着给你绣帕子,也是一件极好,极幸福的事。

  所以后来和她挥剑相向,夜色下,女子提剑而立,广袖随风猎猎而响,长发散开露出她清亮的眼和明艳的五官,她如烈火朝阳,微扬下巴,问出那一句:“贼子何人?!”时,他内心怦然不定,剑都因此慢了几分。

  如今当年那惊艳一瞥浮现上来,和面前女子经历世事沉浮后带着沧桑的眼眸重叠在一起。

  他忍不住,特别特别认真告诉她:“我喜欢你,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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