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第 129 章_远近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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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第 129 章

  [欧巴]

  七月下旬时袁柳终于见到了俞任,刚回柏州就来见她的姐姐说小柳你马上就是初中生了,除了学习,你还有没有别的兴趣或者特长?袁柳说我以前会收电话费,现在洗碗洗得干净又快。见俞任表情若有所思,袁柳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惹她不高兴,于是小心地问,“姐姐,你过年时给我的书我都看了三遍了,这个算特长吗?”

  俞任说算的,下次去姐姐家,我再给你挑些书。你愿不愿意学点新东西?这孩子长得真快,俞任都要伸直胳膊才能够上她的头顶,“你小时候啊眼睛乌溜溜的,扶着墙走路也要从自己家摸到我那儿,还喜欢陪着我写作业。”她今天就像个回忆往事的老年人,将袁柳小时候和自己缘分都倒了出来。

  用手比划着,俞任说你以前就这么点点大,姐姐看着你长到了这么高。

  “怪不得,姐姐你好久前就要来给我做老师。”袁柳脸上泛着幸福的笑容,“可我为什么记不得你了呢?”

  俞任给袁柳又点了份冰淇淋,“人的记忆在两岁前大部分很模糊的。吃吧,边吃边想想。”

  袁柳觉得这次回家的俞任和以往不一样,原来她身边是热热闹闹的,白姐姐、怀丰年还有博士姐姐总会有一个人陪着她,现在俞任身上有种孤零零的感觉。她将冰淇淋挖了一半到俞任的盒子中,“姐姐,我自己学就行了,去外面要花钱的。”

  真学到了,和花的那点钱比不算什么。俞任说你妈妈现在还是给你五块钱零花?

  袁柳说已经加到了十块钱,她基本存下来了。要不是有一段时间和宿海总买辣条吃,还能存更多,“我给姐姐买了围棋。”袁柳从书包拿出了准备已久的礼物盒,她听俞任说过下棋的事儿就上了心。花了两百块,存了五个月。

  看着这孩子期盼的大眼睛,俞任眼内动了动,“谢谢小柳。”拆开看后她说姐姐很喜欢,姐姐也教你下棋吧。

  “是你厉害,还是博士姐姐下棋厉害?”袁柳很好奇那个博士去哪儿了,她可爱笑了,上课都要和宿海聊天。

  俞任说她厉害。不过她不下棋了,直接收起棋盘换地方下去了。袁柳不太懂这话,俞任轻轻吐了口气,“哪儿有一直下的棋?”

  不知道为什么,袁柳有些担心这样的俞任,她说话时好像总要犹豫片刻,心里像压着很重的东西。吃完快餐,她和俞任走到从小玩到大的公园,袁柳坐在秋千上双脚早就能着地,俞任坐在另一侧闷闷地踩着地轻荡。

  “姐姐,你喜欢什么?”袁柳忽然问。

  俞任抬头,“我小时候爱读漫画小说,大了后就爱读点经典小说,科幻还有社科类的书。哦,我还挺喜欢陪着我爷爷奶奶去茶园。”俞任说她其实也没什么才艺,从小就是爱读书的闷性子罢了。

  袁柳也荡起秋千,“我想学挣钱。”小女孩的马尾辫随着秋千摆动,“这样我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也可以带着姐姐、小海,咱们出去玩儿。”

  你没羡慕过班上的同学会弹琴拉小提琴或者跳芭蕾舞吗?俞任问。

  袁柳说那些都很贵,她也没时间练,“姐姐,我知道我亲生父母在俞庄,他们把我送给我妈了。”小姑娘的意思在看向俞任的那一眼中表达了:她不能要求很多。

  俞任猛然发现小小的孩子也有藏起来的无穷心事。袁柳看着开朗,其实一直小心谨慎地看着周围眼色。小女孩和俞任之间才掏心窝子,“姐姐,我可怕刘茂松再来找我妈麻烦了。他们离婚了,可刘茂松还是来过店里一次,这回没敢抢砸,而是借钱,说他得了病没钱吃药。”

  袁惠方没给,被城中村里的人说钻钱眼儿里去了。好歹夫妻一场,见死不救太冷心。

  “他得了什么病?”俞任问。

  “说是胃溃疡。”袁柳还记得刘茂松走之前指着她们母女骂的样子,“不让我好活,你们就等着。”虽然知道他是话凶人怂,可生活在父母打架多年阴影下的孩子还是害怕。

  “我晚上睡觉前都会仔细检查楼上楼下的门窗,还将桌子挡在店门旁。”袁柳咬着唇,“姐姐,他们为什么不要我?”她盯着地面,再踩一脚,“是因为要省下户口生俞天磊吗?”

  好多夜里,袁柳回忆自己小时候,只记得养母家陡峭的楼梯,还有刘茂松的打骂,为什么亲生父母那儿她记不住细节了?除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晚上睡觉都会哄着自己,“三儿,乖。”那个人不是她亲生母亲胡木芝。

  俞任说那是俞娟,你大姐。她个头也高,学习成绩也不错,在操场上跑起来像一辆小火车那么快。她放学和晚上会带你,你的眼睛和她有些像,虎虎生威的机灵。俞任和袁柳之前没说过俞娟,这个女孩在父母家也从不被提起,仿佛她没来过这个世界。

  一个人开始好奇自己的身世来路,也是内在胚子开始长大的时候。下次去俞庄,姐姐带你去看看你大姐好不好?俞任发现袁柳眼睛里溢出泪水,走过去搂住她,“有些感情不要强求。”俞任说姐姐的话可能听起来有点难懂,但是小柳,一个人自立于世,不是为了去追寻那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的。你有你妈妈,你有姐姐,还有小宿海对不对?

  说这话时俞任心里也打鼓:她和小齐之间的感情算不算强求?

  回家后她就收拾书橱,将卯生以前送她的那套毛姆收到一旁,再从其余书中挑选适合袁柳读的。俞晓敏敲她房门,说祝朝阳也回国两周,他爸爸老祝说几家孩子几年没见,今晚咱们约着吃顿饭如何?你那个老同学左鹤鸣也回来了。

  俞任擦拭着书背,“妈,我就不去了,我和他们没话说。”

  俞晓敏拉下脸,“你怎么读个大学人读傻了?你小时候还挺懂人情世故呢,怎么大了却变得这么自闭?”

  “您直接说这种人情世故是你自己的我就明白了,对不对?”俞任回头看着母亲笑,从俞晓敏脸上读出了无奈的答案,“行,那我去吧。”

  “哦,人家问你要干什么可别太实诚,毕竟你选调还没到申请的时候。”俞晓敏提醒她。

  “我知道。”俞任说人情世故换一个词儿就是碎嘴子交换圈内信息再不负责地传播,我会说我还没确定。她见俞晓敏还没挪步,转身看着妈妈,“嗯?还有事?哦,是我那个网友吧?”

  俞晓敏皱眉,“彩彩,我发现你……”俞晓敏想说“没皮没脸”这个词,还是收敛住,“我不同意,一万个不同意。”

  俞任说我明白您的态度,我的态度是我天生就喜欢女孩子。

  果然气得俞晓敏转身就走,俞任擦灰的手顿了下——不仅和奕果,不为世俗所容的感情都是强求吗?

  她坐在地板上休息了会,想起书包里还有书没拿出,开包开箱又开始整理。书包侧袋鼓鼓的,她没记得自己放什么东西进去,打开后看到了一封捏成一卷的信封,看这笔丑字就知道是卯生的。

  俞任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曾经陪过她几年的翡翠水滴,已经换了根鲜红的绳子重新穿上,水滴被擦得亮润干净,正面还是那条龙,反面则是“俞任”二字,卯生的信也在其中。

  这家伙,偷偷摸摸还来了这一出。俞任笑着打开信纸,很薄,只有半页。卯生说这水滴她留在身边好几年,一直还想送给俞任。希望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有事时能找到我。

  她把玩了翡翠好一会儿,给卯生发了信息:一物两用,端的俭省。

  卯生很快回了个大笑的颜表情,附上文字:山水相逢,好个缘分。

  俞任鼻子塞了下,最后还是戴回了翡翠水滴,她抚摸着这蕴含了新意的旧物,又将它藏进衣领。

  晚上聚餐其实不止三家人,还有齐书记和老何夫妻俩,外加一位女性贵客。俞晓敏说她也没想到来了这一位,再在俞任耳边小声提了句,“这是老左的高中同学,省-纪-委的,可能要调到柏州。”

  俞任心里有了数,这才知道俞晓敏让自己来的苦心。

  私人朋友聚会,大家都不谈公事,孩子自然是重点。孩子最有出息的老何反而脸色最差,她听着人家夸着齐弈果,还要不断应付回答,女儿在哪个城市什么医院?什么时候可以独立行医?薪资多少?何时回家?

  老何打着马虎眼:在西海岸,医院嘛她导师帮着联系的我不懂,其它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至于什么时候回家这个问题,老何眼神黯淡下来,老齐接话,“我告诉她事业为重,回来一趟太麻烦,等我退休了,我们老两口去看她就是。”

  俞任听到这句话时心猛烈地跳了下,她看了眼老何,发现对方也在观察着自己。俞任自然地挪过眼神,和席间职位最高的人不巧碰上视线,她笑着点点头,那位阿姨显然对俞任更感兴趣,问她大几了,读什么专业。

  听说俞任当年高考是全市裸分第一,阿姨看着俞晓敏的眼神都多了分赞赏,“俞院长了不起。”

  席间另两个同龄人左鹤鸣和祝朝阳模样变得成熟了些,性格却没大变化,左鹤鸣还是一副深沉的书生模样,不太说话抢风头。祝朝阳看了俞任好多次,被人瞧出了苗头,他爸爸老祝就赶紧撮合,“朝阳,快给你老领导俞任敬一杯。”

  俞任说叔叔您言重了,要说老领导,左鹤鸣在育才就是我和朝阳的班长,这杯该我们和左班长喝。一句话就把人缝里默默无闻的左鹤鸣抬了出来,左鹤鸣的父母很开心,俞晓敏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取向目前还是倔强,但她女儿人情世故的基本功还在。

  吃到快结束时,长辈们就问几个年轻人好久没聚,要不要出去喝杯咖啡?俞任他们就逐一和众人告别,终于提前离席。走到酒店大厅,祝朝阳追上俞任的脚步,“俞任,你有兴趣去喝一杯吗?”

  左鹤鸣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机警地观察着这两个人的决定。

  俞任微笑,“我其实和人约了去见面,咖啡改天再喝吧。”对于被自己泼过方便面汤汁的祝朝阳,俞任其实不想搭理。祝朝阳自己却提了,“当年你泼我面的事儿可是全年级都知道呢。”

  “是呀,”俞任保持着微笑,身体已经后撤了一步,“不晓得我还有没有继续恶心着你呢?”

  那个小争端其实就是因为祝朝阳说俞任和白卯生“恶心”而起,俞任索性挑开了问他。祝朝阳挠了挠头,“哎哟,我那不是……太年轻嘛,其实女孩子之间很正常,我在加拿大才发现人家那才是真恋爱,你那会儿压根就不算事儿。”

  俞任瞥到左鹤鸣的眼神亮了下,她说,“是吗?我前几天还见了白卯生,告诉她你也欠她一碗面呢。”

  祝朝阳被惹笑了几声,“哎俞任啊,你这张嘴啊,我读中学那会儿谁都不怕,就是怕你。”他说那就改天再约吧,他还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左鹤鸣这时才跟上,也说好。

  一场小规模出柜风险就被俞任悄然化解,她走在街上静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心里的郁闷越积越多。她还没开始工作,就要像打布丁一样缝补自己的个人形象。她开始理解齐弈果的柜中之说,她们并非不想自由地表达自己和愉快的生活,但那层无形的浓云总时时堆在头顶,不晓得雷什么时候劈下来。

  老何的电话就劈过来了,俞任站在路边,老何躲在酒店大厅问,“彩彩,你能不能和阿姨说实话?你果果姐姐她……她的恋人是不是你?”

  俞任不说话,老何就越着急,“我在她车里发现了她藏在抽屉的卡片,应该是收到了花,送花那天是情人节,落款是‘彩彩’。”

  俞任的内心在激烈的左右互搏,有个不理智的声音一直叫嚣:认了!气死他们得了。这样可能就闯出一条生路也未必。让全世界的这群僵尸都知道她和奕果是恋人,她大学毕业就飞过去找奕果,不深造也要想法子黑下来。这样就能朝夕相处,和奕果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另一个声音提醒她:俞任,你看清自己的位置,你要作出精密的解答。你的一切都可能被这个回答维持住,也可能毁于一旦。

  过了会儿,老何叨叨完了,就剩下“喂?”

  “阿姨,”俞任开口后就感到老何已经屏住了呼吸,“小齐姐的事儿我略知一二,那封卡片也是我写的,逢年过节我们都会互相送花。但是,我们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觉得,您应该去问小齐姐。”

  老何像松了口气,“彩彩……阿姨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胡乱猜测的……”俞任不听她讲完就挂了她的电话。她无力地坐在公交站台下,心脏沉重得快窒息。

  真理智呢俞任,一晚上躲过去两回,她抱住头不想哭出来,女孩最后仰头冲着天空大叫了两声,“啊——啊——”

  这他妈的世界,这他妈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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