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死穴
黄彬第一次知道小年青也姓黄，叫做黄建民。
他是前朝桂省省长的远房侄子，他的学历很高，法学是在英国念的，只是没毕业就因为广西解放回来了。他原本是想接走老父亲的，没想到解放来得这么快，再加上他伯父黄旭初其实不想去海岛，所以让他在老家待着，不要与任何特务接触。
黄旭初是新桂系的著名人物，是一个十分有乡里情怀的人。在他任上，经济建设是搞得非常不错。他也搞国营事业和乡村教育，只是战争一来，一切都白费了。
黄建民屡次待着士绅商人和黄彬“作对”，其实是一种试探。
黄建民鼓动他的父亲黄旭年顺应公私合营，并且承诺打通东南亚商路，没有黄旭初的势力，那是非常难以做到的。这也算是黄旭初的筹码和试探。
现在解放军已经压到了边境，而且越境打击打着前朝旗号的部队，其中就包括了位于寮国的黄氏势力。
文连昌带着黄建民再一次找过来，是因为黄建民已经得到了消息，寮国的黄氏势力准备脱离海岛，和寮国抗法势力结盟。条件就是解放军借助抗法势力整合不想去海岛，但是也不敢回国内的散兵游勇。赶走法国人，建立一个能够为中国提供商路的国家。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变化，原因只是因为京城没有下令边境部队停止进攻，外交部发表一个一手硬一手软的通稿。一是不得包庇匪帮势力，一是鼓励划界通商。中南局更加是下了最后通牒，命令在境外的匪帮势力投降。
边境大局自然与黄建民的来意无关，他来，是因为文连昌想要聘任他为荔浦县国贸公司的经理，专门从事外贸业务，口子就开在寮国黄氏家族势力范围。
黄建民是被带到了钢厂成立的两江湿地保护区，这个保护区实际上就是荔江和漓江之间的河滩与退耕出来的稻田。
以前的老河提，因为年久失修。黄彬的建议是不要去修了，而是退后，在比较可靠的地方修建新的堤防。因为这个举动，三月的阴雨季节来临，整个湿地现在已经和河道连成了一体。水面上只有几个小岛和淹没得只剩下树梢的大树。
就算是一场暴雨过后，漓江的水也非常清澈。杨华带着土地局的学员们正在测量水位和地形。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子里，梁林两位教授正在绘制地形图，一个清瘦的军官站在旁边跟学生一样。
黄建民非常惊讶，因为这是前朝赫赫有名的陈司令，现在是第二十一兵团的军团长。
在外人面前强势，冷峻的黄彬，居然就在一旁的炉子里烧火熬汤。
文连昌大概是习惯了，一闻见香气，就大笑着说今天有口福。还跑到炉子前揭盖砂锅盖子，煽动香气，使劲闻了闻。
汤确实很香，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因为下着小雨，草棚也不大，所以谈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众人。就连因为雨雾遮挡的实现，返回来的学员们，也都围坐在一旁旁听。柱子上挂着的蓑衣和斗笠都滴滴答答地滴水。何敏专门为梁林两位教授挂了两幅竹子做的窗帘挡风，因为两位教授的身体看起来非常瘦弱。
“适应荔浦的政策，在其它地方不一定适应。荔浦之所以手段强硬，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尽快恢复地方的稳定。几场听证会下来，大家可能也都知道，关于物价，虽然我们尽力缩小了差距，工业品的价格还是要高出农林牧渔产品，其利润率相对于几乎没有计算利润率的农产品要高。”
在场的这些都是文化水平比较高的一批人，而且这些很多都会分到基层去工作，大大小小也算是干部。其中有一些，就是士绅地主家庭里的年轻子弟。
黄彬是又给两位教授拉了一道牛皮纸做的屏风才坐下开讲的。因为不是正式场合，所以就没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多了几分推心置腹。
“我们的农民文化水平低，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稍微给一点好处，就会感激流涕，就会拥护政策，下死力气干活。大清朝，朝廷把我们当奴才，几百年。到了前朝，这种奴性也没有改变。老百姓好欺负啊。但是我们是党的政府，是穷人的政府。我知道有些人家里以前条件好，有仆人丫鬟。但是当奴才的滋味不好受。你们不愿意当满人的奴才，己之不欲勿施于人。”
黄彬给大家舀了一小碗汤：“这汤是给两位先生调养身体的，少喝一点，可以暖一暖身体。喝多了不行。是药三分毒。”
汤拿到手里，才觉得真是香。稍微喝了一口，鲜味从口腔一下子扩散到全身。不过之后草药的味道就回来了，所以这确实是药膳，而不是普通的食物。
“所以任何政策，好的坏的，懂得人自然会遵守，不懂的人就只能服从。现在村落聚合到一起，夜校扫盲，宣讲政策，这才是重点。荔浦能够达到现在这个程度，那是因为二十一兵团数万人在这里帮忙，但是他们总是要走的。”
黄彬没有给陈军长汤，而是夹了几块肉。
“我们部队与旧部队还有一些不一样，您应该很清楚。部队扫盲比地方要早，抓得也紧。我虽然年纪小，在部队也当了好
长时间的文化教员。如果牺牲的战友能够活一半下来，地方都不愁干部。部队还有一点非常不同，那就是要告诉战士，我们的理想是什么，我们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我们的理想就是建立一个公平、平等和有尊严的世界，叫做共产主义。”
黄彬和何敏坐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没有喝汤，以为那可不是两个人能吃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强调那些看起来十分繁琐和严苛的东西的根本原因。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能坚持公平正义，那么出台的什么政策都不会公平，也更加不能执行好原本就做出来了妥协和偏颇的政策。”
黄彬叹了口气：“绝对公平是很难做到的，我们总是需要进行平衡和妥协。但是最好能够把道理讲清楚，让老百姓能够理解和宽恕，这样我们才会问心无愧。我们反压迫，反剥削，为什么要让工业从业人员明晃晃地压榨农业从业人员？理由可以找，但是要说清楚，要扪心自问。”
本来还想争取的黄建民，没好意思开得了口。
不过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黄代表，我们国家一百年来所受的屈辱，正是因为我们的工商业不强，甚至压制商业。所以我们才要发展工商业，才能强国。难道我们以前提出来的工商救国，就错了吗？”
黄建民问这句话的时候，大多数人都看着黄彬，因为这也是他们的疑问。
梁教授也问：“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队伍，这是我听到的普遍的说法。你能解释为什么吗？”
文连昌就有些心惊胆战，因为这才是死穴。
他看了看何敏，他希望何敏能够想办法阻止这个话题继续。
但是何敏也看了过来，很是无奈。因为这个问题，至少黄建民问的，黄彬必须回答，否则，很难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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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前朝桂省省长的远房侄子，他的学历很高，法学是在英国念的，只是没毕业就因为广西解放回来了。他原本是想接走老父亲的，没想到解放来得这么快，再加上他伯父黄旭初其实不想去海岛，所以让他在老家待着，不要与任何特务接触。
黄旭初是新桂系的著名人物，是一个十分有乡里情怀的人。在他任上，经济建设是搞得非常不错。他也搞国营事业和乡村教育，只是战争一来，一切都白费了。
黄建民屡次待着士绅商人和黄彬“作对”，其实是一种试探。
黄建民鼓动他的父亲黄旭年顺应公私合营，并且承诺打通东南亚商路，没有黄旭初的势力，那是非常难以做到的。这也算是黄旭初的筹码和试探。
现在解放军已经压到了边境，而且越境打击打着前朝旗号的部队，其中就包括了位于寮国的黄氏势力。
文连昌带着黄建民再一次找过来，是因为黄建民已经得到了消息，寮国的黄氏势力准备脱离海岛，和寮国抗法势力结盟。条件就是解放军借助抗法势力整合不想去海岛，但是也不敢回国内的散兵游勇。赶走法国人，建立一个能够为中国提供商路的国家。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变化，原因只是因为京城没有下令边境部队停止进攻，外交部发表一个一手硬一手软的通稿。一是不得包庇匪帮势力，一是鼓励划界通商。中南局更加是下了最后通牒，命令在境外的匪帮势力投降。
边境大局自然与黄建民的来意无关，他来，是因为文连昌想要聘任他为荔浦县国贸公司的经理，专门从事外贸业务，口子就开在寮国黄氏家族势力范围。
黄建民是被带到了钢厂成立的两江湿地保护区，这个保护区实际上就是荔江和漓江之间的河滩与退耕出来的稻田。
以前的老河提，因为年久失修。黄彬的建议是不要去修了，而是退后，在比较可靠的地方修建新的堤防。因为这个举动，三月的阴雨季节来临，整个湿地现在已经和河道连成了一体。水面上只有几个小岛和淹没得只剩下树梢的大树。
就算是一场暴雨过后，漓江的水也非常清澈。杨华带着土地局的学员们正在测量水位和地形。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子里，梁林两位教授正在绘制地形图，一个清瘦的军官站在旁边跟学生一样。
黄建民非常惊讶，因为这是前朝赫赫有名的陈司令，现在是第二十一兵团的军团长。
在外人面前强势，冷峻的黄彬，居然就在一旁的炉子里烧火熬汤。
文连昌大概是习惯了，一闻见香气，就大笑着说今天有口福。还跑到炉子前揭盖砂锅盖子，煽动香气，使劲闻了闻。
汤确实很香，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因为下着小雨，草棚也不大，所以谈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众人。就连因为雨雾遮挡的实现，返回来的学员们，也都围坐在一旁旁听。柱子上挂着的蓑衣和斗笠都滴滴答答地滴水。何敏专门为梁林两位教授挂了两幅竹子做的窗帘挡风，因为两位教授的身体看起来非常瘦弱。
“适应荔浦的政策，在其它地方不一定适应。荔浦之所以手段强硬，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尽快恢复地方的稳定。几场听证会下来，大家可能也都知道，关于物价，虽然我们尽力缩小了差距，工业品的价格还是要高出农林牧渔产品，其利润率相对于几乎没有计算利润率的农产品要高。”
在场的这些都是文化水平比较高的一批人，而且这些很多都会分到基层去工作，大大小小也算是干部。其中有一些，就是士绅地主家庭里的年轻子弟。
黄彬是又给两位教授拉了一道牛皮纸做的屏风才坐下开讲的。因为不是正式场合，所以就没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多了几分推心置腹。
“我们的农民文化水平低，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稍微给一点好处，就会感激流涕，就会拥护政策，下死力气干活。大清朝，朝廷把我们当奴才，几百年。到了前朝，这种奴性也没有改变。老百姓好欺负啊。但是我们是党的政府，是穷人的政府。我知道有些人家里以前条件好，有仆人丫鬟。但是当奴才的滋味不好受。你们不愿意当满人的奴才，己之不欲勿施于人。”
黄彬给大家舀了一小碗汤：“这汤是给两位先生调养身体的，少喝一点，可以暖一暖身体。喝多了不行。是药三分毒。”
汤拿到手里，才觉得真是香。稍微喝了一口，鲜味从口腔一下子扩散到全身。不过之后草药的味道就回来了，所以这确实是药膳，而不是普通的食物。
“所以任何政策，好的坏的，懂得人自然会遵守，不懂的人就只能服从。现在村落聚合到一起，夜校扫盲，宣讲政策，这才是重点。荔浦能够达到现在这个程度，那是因为二十一兵团数万人在这里帮忙，但是他们总是要走的。”
黄彬没有给陈军长汤，而是夹了几块肉。
“我们部队与旧部队还有一些不一样，您应该很清楚。部队扫盲比地方要早，抓得也紧。我虽然年纪小，在部队也当了好
长时间的文化教员。如果牺牲的战友能够活一半下来，地方都不愁干部。部队还有一点非常不同，那就是要告诉战士，我们的理想是什么，我们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我们的理想就是建立一个公平、平等和有尊严的世界，叫做共产主义。”
黄彬和何敏坐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没有喝汤，以为那可不是两个人能吃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强调那些看起来十分繁琐和严苛的东西的根本原因。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能坚持公平正义，那么出台的什么政策都不会公平，也更加不能执行好原本就做出来了妥协和偏颇的政策。”
黄彬叹了口气：“绝对公平是很难做到的，我们总是需要进行平衡和妥协。但是最好能够把道理讲清楚，让老百姓能够理解和宽恕，这样我们才会问心无愧。我们反压迫，反剥削，为什么要让工业从业人员明晃晃地压榨农业从业人员？理由可以找，但是要说清楚，要扪心自问。”
本来还想争取的黄建民，没好意思开得了口。
不过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黄代表，我们国家一百年来所受的屈辱，正是因为我们的工商业不强，甚至压制商业。所以我们才要发展工商业，才能强国。难道我们以前提出来的工商救国，就错了吗？”
黄建民问这句话的时候，大多数人都看着黄彬，因为这也是他们的疑问。
梁教授也问：“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队伍，这是我听到的普遍的说法。你能解释为什么吗？”
文连昌就有些心惊胆战，因为这才是死穴。
他看了看何敏，他希望何敏能够想办法阻止这个话题继续。
但是何敏也看了过来，很是无奈。因为这个问题，至少黄建民问的，黄彬必须回答，否则，很难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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