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胡服（下）
“关于工业化，恐怕并不只是发展工业的问题。在我看来，这是一个规模化的产业模式，替代以前的小农经济的产业模式。我说的正确吧？”黄彬问。
“可以这么理解。工业化是在马恩理论的基础上，运用机器进行大规模生产，极大地提升生产效率，从而达到物资极大丰富，迈向共产主义社会。这是我的理解。”胡服避开谈所谓民主化的历史定义，工业化是基于科学社会主义发展而来的新定义，这总不能说什么了吧？
黄彬却摇头：“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多次规模化的经济变革，结果都是失败的。农业也并不是不能规模化。从井田制的集体生产，汉唐两宋元明清这样的时期都有，最后都失败了。所以和是否使用机器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这种模式存在极大的缺陷。”
黄彬伸出了一个手指头：“规模化意味着单一化。桂林经济之所以被荔浦击败，不是他的工业化和规模化程度不高，而是因为全境生产单项产品占用了其所有的资源，所以其它产品减少。桂林钢铁产业的利润再高，也挡不住荔浦无数日用品的利润去跟他抢。”
“这是一个方面。而为了供应桂林自己不能生产的日用品，桂林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商贸和运输上，结果财政并没有获利，反而是亏损，老百姓的日子并没有多少提高，有些地方反而因为日用品不足而更加不好过了。同样的例子出现在苏联。”
“喔，苏联是当今最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会有什么问题吗？”胡服其实也在思考。
“当然有问题，最典型的就是，它无法独立完成对高丽的援助，而需要依靠我们。他的加工中心并不在远东，而是在欧洲。”
“他可以将生产中心转移过来。”胡服道。
黄彬还是摇头：“它转移过来也需要有人去做，有资源去支撑。所以我们很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承接了这种产业转移。但是您想过它为什么做不到？”
胡服没有出声，只是皱着眉头。
“这是两个原因，或者说其实也是一个原因，就是所谓的工业化或者说规模化模式的致命缺陷。每一个地方的财力物力有限，在规模化生产的条条件下，每一个加盟共和国都无法形成完整的生产体系。所以苏联发明了区域合作，计划生产。就是把多个区域的产业整合在一起，形成完整产业链。然后集中到某一地进行整装生产。这就是为了苏联政府为什么每一种产业都要配套一个部门的原因。”
“是的，这样能够发挥最大的生产力。”胡服点头。
黄彬笑道：“需要加上一个定语，就是单项产品的最大生产力。苏联依靠这个生产了数量庞大的装甲车和飞机，并打赢了德国。这种强大甚至能够以一国之力，对抗整个西方。这大概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是的，所以我们制定了一五计划。虽然有所缩减，但是我们希望在未来的二十年到三十年内，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到这一点。”
实际上如果不是领袖和荔浦来的建议，只要苏联能够按照之前的协议，支援全套的工业体系，胡服认为能够在十年到二十年内初步具备这种能力，超过英国和美国。这让党内大多数人对领袖都感到了一丝不满。
黄彬叹了口气：“可是这种模式不可持续，顶多四十年。他们就得解体。”
胡夫人道：“这种崩溃论，是西方污蔑性的说法，并没有根据。”
黄彬摇头：“西方的说法当然没有根据，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建立在这种体系上的经济模式。苏联模式和西方模式从经济上来说并无本质的区别。”
“那你的依据是什么？”胡服问。
“就是因为单一化和规模化的生产模式。这种模式让每一个加盟国都无法满足自己的人民基本需求，需要建议一套完整的运输调度和商业供销体系才行。而苏联从东到西，国土面积太大，别说全国建这样一个体系建不起，就是单纯某个区域想要建立这样一套体系都不现实。就算是做到了最好，结果是大量的物资累积在交通线、仓库、供销系统手里，可是老百姓却吃不到。”
“甚至你想就近解决，在你的境内，不需要的物资一大堆，需要的物资还远在天边。时间一长，每个加盟国都在受穷，这种日子还能过下去？”黄彬问。
“困难总是能够克服的。只要我们认识到了。”胡服道。
黄彬再次叹气：“对于苏联来说，就是这么多加盟共和国，如果不受控制，必然分裂。所以中央政府会加强这种区域分工，让每一个加盟国都没有对抗中央的机会。所以，不会克服，反而会加强。另外就是它还有强大的西方压力，让它想要缓一下，都不太可能。”
“而对于我们来说，如果像苏联那么大的产能，生产民用产品，我们卖给谁？生产军用产品，我们准备打谁？庞大的，单一的基础性工业产能该如何消化？而苏联遇到的，比如日用品生产、交通运输、物流供给等等困难，我们都会遇到。就算是我们能够依靠我们比苏联多几倍的人口解决了问题。也还面临这种生产模式带来的社会性后果。”
“你有些危言耸听了。”胡夫人见丈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想要打断黄彬的话。
胡服道：“让小黄讲完。”
黄彬道：“这种经济模式，将所有的命脉不是交给工人和农民的手里，而是交给了流通领域，而流通领域就是商业领域，也就是在资本的手中。不管是个人资本，还是国营资本，都是在极少数人的手中。您不能指望一潭污水能够养出干净的鱼来。而且如果您看过荔浦的物价系统，就会明白，这就意味着剥削。少数人剥削大多数人。这不是您想要的社会主义，是比资本主义更加资本的资本主义。”
胡服叹了口气：“你让我考虑一下，这样的推断不是没有人做，只是理由各有不同，你说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是这个理由可能性最大，因为这就是未来几十年即将发生的事情。
听得晕头转向的杨珺总算找了机会问自己的疑惑：“小彬，什么叫做民主化就是工业化。”
黄彬道：“这是基于一个虚拟的论断，也就是假说。就是工人阶级就是人类最先进的阶级，认为只有工业化，城市化之后，把人们集中到工厂和城市，变成无产阶级。由于无产阶级是最讲民主的，所以工业化就是民主化。”
“听不懂。”杨珺摇头。
黄彬笑了：“就是乞丐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齐心协力做事。要把人变成乞丐了，这个世界就民主了。”
“还有这种事？”杨珺瞪大的眼睛。
“这是一个比方。古时候工匠是商人的奴隶，地位最低。工匠们之间最齐心，乡间的铁匠木匠，都是我们惹不起的。现在懂了吧？”
胡夫人笑道：“这个比喻打得不好，工匠是掌握这个世界最先进技术和革命理论的人，不是乞丐。”
黄彬道：“不管是什么时候，技术也许掌握在工匠手中，但是机器是在资本手中，工人除了自己都是一无所有，古时的匠户和奴隶并无区别。公有制体现在对于公共资源的占有和公平分配上。与技术没有多大关系，是一种社会关系变革。”
黄彬犹豫了一下才道：“至于革命理论，就应该全民普及。鼎故革新，这是普遍真理。”
胡服问：“公共资源的占有和公平分配？”
“公有制不代表是无产阶级。我记得革命是在消灭资产阶级的同时消灭无产者这种不公平现象，达到民治民享。在整个社会资源之中，个人和家庭生活所需的资源并不多，其它的比如山川湖海，土地空气和水，这是公共资源。这些公共资源的公有共享才是公有制的本质。而不能剥夺个人和家庭最基本的生活物资所有，这有违人性。这是一个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的辩证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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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这么理解。工业化是在马恩理论的基础上，运用机器进行大规模生产，极大地提升生产效率，从而达到物资极大丰富，迈向共产主义社会。这是我的理解。”胡服避开谈所谓民主化的历史定义，工业化是基于科学社会主义发展而来的新定义，这总不能说什么了吧？
黄彬却摇头：“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多次规模化的经济变革，结果都是失败的。农业也并不是不能规模化。从井田制的集体生产，汉唐两宋元明清这样的时期都有，最后都失败了。所以和是否使用机器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这种模式存在极大的缺陷。”
黄彬伸出了一个手指头：“规模化意味着单一化。桂林经济之所以被荔浦击败，不是他的工业化和规模化程度不高，而是因为全境生产单项产品占用了其所有的资源，所以其它产品减少。桂林钢铁产业的利润再高，也挡不住荔浦无数日用品的利润去跟他抢。”
“这是一个方面。而为了供应桂林自己不能生产的日用品，桂林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商贸和运输上，结果财政并没有获利，反而是亏损，老百姓的日子并没有多少提高，有些地方反而因为日用品不足而更加不好过了。同样的例子出现在苏联。”
“喔，苏联是当今最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会有什么问题吗？”胡服其实也在思考。
“当然有问题，最典型的就是，它无法独立完成对高丽的援助，而需要依靠我们。他的加工中心并不在远东，而是在欧洲。”
“他可以将生产中心转移过来。”胡服道。
黄彬还是摇头：“它转移过来也需要有人去做，有资源去支撑。所以我们很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承接了这种产业转移。但是您想过它为什么做不到？”
胡服没有出声，只是皱着眉头。
“这是两个原因，或者说其实也是一个原因，就是所谓的工业化或者说规模化模式的致命缺陷。每一个地方的财力物力有限，在规模化生产的条条件下，每一个加盟共和国都无法形成完整的生产体系。所以苏联发明了区域合作，计划生产。就是把多个区域的产业整合在一起，形成完整产业链。然后集中到某一地进行整装生产。这就是为了苏联政府为什么每一种产业都要配套一个部门的原因。”
“是的，这样能够发挥最大的生产力。”胡服点头。
黄彬笑道：“需要加上一个定语，就是单项产品的最大生产力。苏联依靠这个生产了数量庞大的装甲车和飞机，并打赢了德国。这种强大甚至能够以一国之力，对抗整个西方。这大概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是的，所以我们制定了一五计划。虽然有所缩减，但是我们希望在未来的二十年到三十年内，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到这一点。”
实际上如果不是领袖和荔浦来的建议，只要苏联能够按照之前的协议，支援全套的工业体系，胡服认为能够在十年到二十年内初步具备这种能力，超过英国和美国。这让党内大多数人对领袖都感到了一丝不满。
黄彬叹了口气：“可是这种模式不可持续，顶多四十年。他们就得解体。”
胡夫人道：“这种崩溃论，是西方污蔑性的说法，并没有根据。”
黄彬摇头：“西方的说法当然没有根据，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建立在这种体系上的经济模式。苏联模式和西方模式从经济上来说并无本质的区别。”
“那你的依据是什么？”胡服问。
“就是因为单一化和规模化的生产模式。这种模式让每一个加盟国都无法满足自己的人民基本需求，需要建议一套完整的运输调度和商业供销体系才行。而苏联从东到西，国土面积太大，别说全国建这样一个体系建不起，就是单纯某个区域想要建立这样一套体系都不现实。就算是做到了最好，结果是大量的物资累积在交通线、仓库、供销系统手里，可是老百姓却吃不到。”
“甚至你想就近解决，在你的境内，不需要的物资一大堆，需要的物资还远在天边。时间一长，每个加盟国都在受穷，这种日子还能过下去？”黄彬问。
“困难总是能够克服的。只要我们认识到了。”胡服道。
黄彬再次叹气：“对于苏联来说，就是这么多加盟共和国，如果不受控制，必然分裂。所以中央政府会加强这种区域分工，让每一个加盟国都没有对抗中央的机会。所以，不会克服，反而会加强。另外就是它还有强大的西方压力，让它想要缓一下，都不太可能。”
“而对于我们来说，如果像苏联那么大的产能，生产民用产品，我们卖给谁？生产军用产品，我们准备打谁？庞大的，单一的基础性工业产能该如何消化？而苏联遇到的，比如日用品生产、交通运输、物流供给等等困难，我们都会遇到。就算是我们能够依靠我们比苏联多几倍的人口解决了问题。也还面临这种生产模式带来的社会性后果。”
“你有些危言耸听了。”胡夫人见丈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想要打断黄彬的话。
胡服道：“让小黄讲完。”
黄彬道：“这种经济模式，将所有的命脉不是交给工人和农民的手里，而是交给了流通领域，而流通领域就是商业领域，也就是在资本的手中。不管是个人资本，还是国营资本，都是在极少数人的手中。您不能指望一潭污水能够养出干净的鱼来。而且如果您看过荔浦的物价系统，就会明白，这就意味着剥削。少数人剥削大多数人。这不是您想要的社会主义，是比资本主义更加资本的资本主义。”
胡服叹了口气：“你让我考虑一下，这样的推断不是没有人做，只是理由各有不同，你说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是这个理由可能性最大，因为这就是未来几十年即将发生的事情。
听得晕头转向的杨珺总算找了机会问自己的疑惑：“小彬，什么叫做民主化就是工业化。”
黄彬道：“这是基于一个虚拟的论断，也就是假说。就是工人阶级就是人类最先进的阶级，认为只有工业化，城市化之后，把人们集中到工厂和城市，变成无产阶级。由于无产阶级是最讲民主的，所以工业化就是民主化。”
“听不懂。”杨珺摇头。
黄彬笑了：“就是乞丐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齐心协力做事。要把人变成乞丐了，这个世界就民主了。”
“还有这种事？”杨珺瞪大的眼睛。
“这是一个比方。古时候工匠是商人的奴隶，地位最低。工匠们之间最齐心，乡间的铁匠木匠，都是我们惹不起的。现在懂了吧？”
胡夫人笑道：“这个比喻打得不好，工匠是掌握这个世界最先进技术和革命理论的人，不是乞丐。”
黄彬道：“不管是什么时候，技术也许掌握在工匠手中，但是机器是在资本手中，工人除了自己都是一无所有，古时的匠户和奴隶并无区别。公有制体现在对于公共资源的占有和公平分配上。与技术没有多大关系，是一种社会关系变革。”
黄彬犹豫了一下才道：“至于革命理论，就应该全民普及。鼎故革新，这是普遍真理。”
胡服问：“公共资源的占有和公平分配？”
“公有制不代表是无产阶级。我记得革命是在消灭资产阶级的同时消灭无产者这种不公平现象，达到民治民享。在整个社会资源之中，个人和家庭生活所需的资源并不多，其它的比如山川湖海，土地空气和水，这是公共资源。这些公共资源的公有共享才是公有制的本质。而不能剥夺个人和家庭最基本的生活物资所有，这有违人性。这是一个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的辩证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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