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_万里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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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亲自送宋安铃离开后,柳七月冷汗涔涔地回到红楼。

  十多年前,他就后悔了。与水沉烟合谋,几乎就是与虎谋皮的买卖,他时常噩梦连连,入梦的都是沧江上染红的江水。那么宽的江,那么红的颜色。他不惊心么?他比谁都惊心。

  他早就害怕了。但是他已经下不了这条载满了人命的船了。他每次见到水沉烟,看到她身上烈烈的红裳,他都会想起沧江。他甚至害怕白璧,怕看到那个孩子和白立衡一模一样的熠熠生辉的眸子,等着又黑又亮的眼睛。笑眯眯地叫他“柳叔叔”。剑门一次一次失手,他也没敢亲自过去。

  没有了白璧,就几乎没有了后顾之忧。不用担心做过的事被大白于天下,不用担心夜里会有人来取他的项上人头。他又愧疚,又害怕。他一步一步跟着水沉烟走,像个听话的木偶,不敢有自己的想法,不敢对白璧自己做决定。怕自己会手下留情,也不自己会斩草除根。

  当柳骏死在白璧的刀下之后,柳七月甚至有一瞬间的放松。终于不必再纠结该不该继续对白璧动手了,因为白璧已经帮他做了决定。因为这样,他反而心里稳下来了,更清楚了。

  柳七月走进大堂。

  水沉烟已经坐在主座上,仍是火一般的红衣,长发松松地散着,分明是最放松的姿态,但眉眼间的英气却仍让人望而生畏。柳七月低声道:“这处红楼不能留了。”

  “烧了吧,”水沉烟毫不在意道,“你觉得那个孩子是谁的?”

  “自然是纪行之的,”柳七月道,“这个孩子的母亲都不一定是宋安铃。”

  “那可怎么办呢,”水沉烟似乎很苦恼地问道,“总不能硬闯常山去把这个孩子抢出来吧?”

  她眼神仅仅锁着柳七月。

  常山上机关密布,不知情的人要想活着进去,没有人领路基本不可能。柳七月自然知道水沉烟的意思,但脑子突然在那一瞬间空了一下,他犹豫道:“我们要对付的毕竟是白璧和纪行之,这个孩子的用处也不过是用来威胁他们罢了,若是我们能直接对白璧与纪行之下手,这个孩子没有必要……”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水沉烟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顿时一冷。水沉烟轻轻笑道:“老柳啊,你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心软了呢?”

  柳七月脸色一白,猛地跪了下去。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他自己都想把刚刚说出去的话重新咽回去,更别提一见现在水沉烟这冷冷淡淡的神情了。水沉烟往日里一直是眼严厉的,果断的,叱诧的。当她露出这样似笑非笑的神色时,她可能已经在考虑应该怎样动手了。

  这个女人简直就跟妖怪一样,熟谙人心。她好像什么都能看透。看透他的心思,看透他的犹豫。甚至这样笑起来的时候都透出几分魅惑来,而不是往日里英气勃勃的模样了。这样的水沉烟让他心里顿时悬了起来。

  “老柳,”水沉烟淡淡道,“你觉得,白璧能原谅你吗?”

  柳七月抬起头。这些日子他老得厉害,鬓发几乎全白了。从十几年前做过那件事之后,他本来都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水沉烟了。结果他才发现,他竟然摆脱不掉这个女人。她才是真正的“妖女”,杀人于无形之中,坐镇幕后,布局幕前,运筹帷幄,决战千里。她会不会赢,柳七月心想,有没有人能收得了这个妖怪?

  白璧能不能从她手下逃脱,能不能摧毁她的所有谋划布局?

  柳七月终于把视线转向水沉烟。

  他不知道水沉烟究竟武功如何,水沉烟身边总是带着人,那些人武功并不比他低。这么多年精力总是耗费在各种争斗和勾心斗角的算计上,他的武功始终没有再精进。纵然仍算是一流高手,却也并非打不败的。

  但是,也许是这个干燥得令人压抑的天气,他没有沉住气。他想试一试。

  一息之后,水沉烟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柳七月,轻轻舔了舔唇角。这个动作并不雅观,并不是京城贵女会做出的姿势,但她做了,竟然还很妩媚。柳七月静静看着她走下主座,站在他旁边,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声道:“老柳,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她身边仍站着那个蒙面的黑衣男人,身材高手,目光澄澈。柳七月不知道见过他多少次了,却是第一次见他拔剑。他的眼睛里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柳七月总觉得这一双眼睛莫名的熟悉,就像多年不见的故人。柳七月喃喃道:“很厉害。”

  “你说卫袭呀,”水沉烟微微侧了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狡黠地笑了笑,道:“真是阴差阳错,你竟死在了他的手上。啧啧,”她笑了笑,站起身道:“想来白叔叔知道了,定然还是很欣慰的。”

  “你到底是谁?”柳七月强撑着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人,“你叫谁白叔叔?”

  “他叫卫袭,我叫水沉烟,你不早就知道了么?”水沉烟眼神冷冷的,轻轻踢了踢他的身体,转过身,随意道:“没用了,把他扔出去吧。”

  柳七月被人暗杀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就连正在赶路的白璧与纪行之都有所耳闻。这么多年下来,剑门人数越来越多,各个派系争得厉害,全靠柳七月勉力压制,柳七月一死,剑门内部就先乱了起来。曾经的武林四大世家中的剑门柳家竟隐隐有衰微之势。白璧初闻消息,足足愣了半晌,才道:“就这么死了?”

  武林四大世家:越家庄越家、千机山庄霍家、剑门柳家、药王谷傅家。最显赫一时的便是剑门柳家了,偏偏柳七月的独子柳骏已经被她杀了,但就算他还活着,想让这么一个不成器的玩意儿撑起剑门也是在痴人说梦罢了。白璧摇了摇头,终于还是轻声道:“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说不定是剑门内的人做的呢,”纪行之一边给马喂了把干草,一边感叹道:“再这么干下去,别说马了,就是人都没的吃了。听说南方还行,怎么也不见朝廷拨粮过来。想让西北军饿死么?”

  军中最重要的便是粮草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没有粮草,一群饥饿的士兵会做出什么,就已经不是为人所控制的了。而西北大旱至此,朝廷却无丝毫粮草拨入——白璧想了想,道:“祁阳侯府经年积累,应该多少能撑些时日吧。只要龙椅上的那位还没有昏头,应该不至于不管不顾。”

  就算他不管,首辅汪中庭、淮山王、靖江王他们应该也不会一起昏了头吧?

  上次不知是谁想利用蕙兰书院陷害汪中庭,却无意中被霍东霖搅了局,也不知道汪中庭会有什么后招。白璧摇了摇头,叹气道:“尸位素餐的蠹虫。”

  天下承平一久,总会出现些飘飘然的家伙。这些家伙不重要,但那些说一句话就能把大靖震上两震的大人们也这么想的话,那才是要出事的征兆。

  就如同此时。

  纪行之道:“阿璧,我们已经避无可避了。”

  他们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一定程度上的共识。对他们蠢蠢欲动的恐怕不止一家,更何况,白璧本就从未想过远走高飞。

  他们此时身在野外。草草啃了几口干粮,白璧突然道:“我想喝酒了。”

  纪行之道:“哪里有酒?”

  白璧突然笑了笑,对纪行之道:“要是找不到白沧玦,我们就把我爹给他埋的状元红喝了吧。”

  天知道白立衡一个彻头彻尾的粗人,为什么要给儿子埋两坛状元红。且白沧玦也不是个好读书的文雅人,去考个武状元还差不多。白家前院种着两棵桃树,白立衡把给儿子的状元红埋到桃树下;后院有两棵杏树,白立衡就把给女儿的女儿红埋到了杏树下。纪行之顿了顿,道:“这回你看看毓泽的根骨,能练得了关山刀么?”

  “怎么,你要把儿子送给我吗?”白璧含笑看着他,自上次提过眉之后,他们已经能轻易提起毓泽来了。原本两人极有默契地甚少谈及毓泽,只恐怕触了线,想不到说开了以后,反倒能轻而易举地说到纪毓泽以后的路了。

  “你不打算亲自教他么?”纪行之不理她,白璧就迅速换了个方向,问道:“常山武功走端谨严整一路,且宋叔叔人还好,于武功上也是杂而精,跟着宋叔叔远比跟着我能学到的东西多得多了。就是跟着你也好,”白璧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们谁都比我会带孩子啊。”

  天气不错,日光正好,她啰里啰唆地说着话,纪行之却沉默不语。白璧从来都不是个啰嗦人,此番这般模样,分明是遗憾。若眉在世,只怕她会兴冲冲地抱走毓泽,一点一点把她会的教给他。而不是现在这样,心翼翼地避开,生怕害了他似的。

  他甚至不知道白璧这辈子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是他的姑姑嘛,”纪行之若无其事道,“他刚出生的时候喝的都是你的血。”

  白璧轻轻笑了笑。

  又咬了几口干粮,白璧轻声应道:“好啊。”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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